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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疼痛的浪花席卷了他。

他勉强睁开左眼,血顺着他眉骨淌下,他眼中的世界变成血红。他的右手大概是骨折了,那种疼痛已经近乎于麻木,他能尝试着用能动的左手轻推身边的妻子,“玛利亚”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没有回应。他的嗓音沙哑得让自己都惊讶,活像吞下了一个火炉。

是刹车的原因吗?一个疑问抛出,但是现在不是思考它的好时机。他必须要逃出去,至少他要让玛利亚活下来。除了身为霍华德斯塔克的妻子外,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试着踢开车门,已经变形的金属比想象中更难以移动。他转而用手肘击碎车窗,玻璃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但他没有时间在意这个。整辆车都已翻转过来,扭曲的车窗大小并不足以使他逃脱,他试着从窗口伸出手大声呼救。
他的掌心沾满了血,车窗的碎片则在他的手腕处增加更多的伤口。他无暇顾及这一切,他的妻子就在他身边。一块玻璃的碎片贯穿了她的肩膀,她仍旧不清醒同时无意识的呻吟。

有人走近了。他能听到脚步声于是更加大声地呼救。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方带着枪和匕首——他是来扫尾的。
下一刻他就为这个致命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有人握住了他鲜血淋漓的手.那人带着手套,粗糙的触感让他的伤口刺痛。然后刺痛变为剧痛,当手指被折断时,他发出的惨叫绝望得令自己都讨厌。

来者半蹲着上下打量了霍华德一会儿,同时手指警惕地搭在扳机上,他似乎是在估计霍华德是否再需要一颗子弹才能搭上去天堂的直达车。这也使得霍华德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脸,那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有死亡的影子投射于其中,而这双眼睛许多年前他也是认识的。

“好久不见。”他听到了自己声音,比大多数濒死者都要平静。

他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对方似乎找到了一个比一枪爆头更适合的方法。泄漏的汽油被点着,窜起的火焰为他的眼神添加了虚假的光芒。霍华德退回车内不再挣扎了,他感到疲倦而疼痛,不止是因为绝望。 

火焰窜上来了,车内的温度变高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后的时刻他没准备用来祈祷或者忏悔,他只是突然想起到自己还是个父亲,而他唯一的孩子就要变成孤儿了。

托尼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他的天赋,向自己老爸展示了自己完成的集成电路板,绿色的,普通的,可以投入使用的,大学毕业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也能够达到的程度,他的儿子吃着糖果完成了它,然后放置在那些童话书与拼图之中。
这位得到天才之子的父亲应该怎样对待自己的幸运呢?是该微笑,祈祷还是喜极而泣?可惜他所能感到的只剩下愤怒。

霍华德 斯塔克在13岁时对交流电感兴趣,20岁从大学毕业,几年后他发了战争财,使家族小作坊成为了斯塔克企业,一跃成为全国知名人物,如今他又是半个政客,构建着自己也不相信的现实版乌托邦。但除此之外他还是二流的丈夫,三流的父亲,27岁前是疯子,27岁后疯得更厉害,最后死于一场人为的车祸。墓碑上该刻上,“①仗剑之人必死于剑下”。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玛利亚是个好姑娘,有着和金发蓝眼配套的温柔的性格,她总是对未来,家庭和她无可救药的丈夫满怀希望。托尼出生前他霍华德以为他会更像他的母亲,更像某个如今杳无音信的人。可惜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姓氏,他的天赋和她所有的缺点。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亲手拉开他们的距离,如今他快要死了,而托尼还在三个州以外的寄宿制学校里。

玛利亚醒过来了,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不及消化这突然来临的厄运和将至的死亡。她捂住伤口,怀着期许望向自己的丈夫。他小心地靠过去,轻轻搂住他妻子的肩膀,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一切结束后,他们可以去把托尼接回来。

车内的温度已经高到难以忍受,浓烟升腾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

托尼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他好像是梦到了自己的父亲,这不算是个美梦。梦中被那双相似的黑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好。梦到过世的人不算是个好兆头。托尼很快就感到头痛得像是被一只大象踩过,鼻子也有点塞——宿醉和天台冷风的双重攻击

从房间到走廊的路上托尼让Jarvis告诉他清晨的新闻:两起发生在中东地区的恐怖袭击;一场关于超级英雄的抗议游行。唯一的好消息是昨晚没有敬业的狗仔拍到他和某个只穿睡裤的男人在天台喝酒聊天,大肆渲染托尼斯塔克和他的小男友。占据娱乐版头条的是韦恩先生和他载满超模的梦之船。

在餐厅遇到了斯蒂夫,后者应该是在刚洗完一个健身后突击澡,头发还是湿的,几滴水珠顺着发梢流到他白色的T恤上。他因为浴室的水蒸汽和运动而显得生机勃勃,像一块新鲜出炉的苹果派。

现在这块苹果派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说道:“托尼,你看起来很糟。”

“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我每天都很糟呢。”托尼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斯蒂夫看他的眼神更担忧了。托尼塞住一只耳朵,把他没完没了的唠叨隔绝在外。“我没事,只是需要很多阿司匹林和止痛片”他胡乱地挥挥手,用咖啡机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借着四倍强化的反应速度,斯蒂夫抢在托尼前面,把装着咖啡的马克杯放在托尼够不到的柜子上面。然后绕到托尼没塞住耳朵的另一边,继续说道:“我刚才在天台那里发现了酒瓶,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

托尼塞住了另一只耳朵,有气无力地朝斯蒂夫哼哼两声装傻。

斯蒂夫无奈微笑,拖着这个重感冒的倒霉鬼坐在餐桌旁“你需要先吃点东西。没有早餐就没有咖啡。”

所以他就得到了斯蒂夫亲手做的煎蛋和土司,以及半杯牛奶。他乱糟糟地把食物塞进胃里,然后就趴在桌上处于半死机状态。他再次醒来是因为巴基在搭着他的脉搏,看他有没有断气。

托尼拒绝回床上躺着,所以斯蒂夫给他弄来了毯子,陪他窝在沙发上听他嘲笑电视节目的愚蠢。斯蒂夫用七十年他妈妈告诉他的配方熬了古怪的治感冒汤剂,当他半哄半骗让托尼喝下它时,托尼觉得他简直就是邪恶的巫师,而巴基就是他那只眼睛闪着绿光的黑猫。
喝完斯蒂夫的苦得要命的药之后托尼已经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不过他确实感觉好多了。

“你似乎很喜欢照顾人。”

“我以前身体很差。也总有人在旁照顾着我,我很高兴现在我有能力也能帮助到别人。”斯蒂夫让巴基坐到他身边,转过头问道:“你还记得吗,巴基?我以前是布鲁克林的小病鬼,那时候你总是逼我吃很苦的药。”

巴基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有印象,但是没感觉。”

斯蒂夫有些失落,但他仍旧微笑,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巴基别过头不去看那双蓝眼睛,尽量冷淡地指出:“你要清楚,我可能永远不成为你过去认识的那个人。”

沙发上其实有足够的空间,足够让复仇者全员坐在上面再摆上两盘棋——托尼在物质上从不会亏待自己。但他们仍旧选择靠在一起,像一群在雪山遇险不得不抱团取暖的傻瓜,坐在沙发的一端,留出一半以上的空余。他们凑得太近以至于托尼都能闻到斯蒂夫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巴基的牛奶味。这有点吓人,刚见面时前杀手身上满是火药与尘土的味道,而现在他闻起来像是某种奶制品,正好和那个美国队长牌苹果派配对。

斯蒂夫又向巴基那里靠过去一点,伸出手搭住他的肩膀,宽慰性质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而不是按着别人的意志行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包括我影响你,照着你的心做就可以了。”

他伸手把巴基垂到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飞掌心里的蝴蝶。“如果你的同伴走失的话,最好的方法是等在原地,等他找到回来的路。现在迷路的是你,巴基。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回来的路,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回来的。”
巴基不置可否。他只是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是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为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还是为这个永远不知放弃的傻瓜。

这不算是好兆头,但也算不上太坏,毕竟机器不会叹气。

托尼打了喷嚏打断他们之间的沉默。斯蒂夫立刻起身去为他找体温计,顺手把柜子上那杯咖啡倒掉。巴基则像是那种刚和男朋友拉手却要装的若无其事的女高中生那样,盯着电视上无聊透顶的广告目不转睛。

因为不想在生病的时候被打断两根骨头丢出去,托尼决定过几天再嘲笑这对老人家。

说真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全部说出来,可能是美国队长的必备技能。托尼想,他不喜欢开诚布公,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爱,或许将来也不会,比起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更喜欢实际行动(虽然大部分时候对方都不领情)。上一次Pepper向他表白心迹时,托尼被吓得半死,他的惊吓是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和喜悦担忧的混合体。

当然,托尼不是不同情他们(尽管他不会表现出来)他们的问题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的错,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犯错,一切却被推到了一个绝望的境地。

毯子盖着很暖和,托尼因为放松而疲倦。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和Pepper在一起。是的,他无可避免地想起她,她已经离开了,但她的痕迹还留在这里。这沙发就是她挑选的,浅色的,北欧风格。上一次他们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开着电视,说着未来的计划。托尼从不说爱,但他愿意和最亲密的人分享未来。Pepper曾经很喜欢这一切,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去寻找一个没有爆炸,绑架和惴惴不安的未来。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帮托尼量完体温后,斯蒂夫又让他喝了一整杯热水。尽管他仍旧不喜欢斯蒂夫和他的猫咪(特别是在斯蒂夫给他灌下那么难喝的药之后)。但他并不担心他们善意背后的东西,那种信任让他想起很多人,托尼并不懂得爱,但他明白家的感觉。他只是不清楚他的未来里会不会有他们。

托尼有点发烧,斯蒂夫想让他回床上睡觉,而大厦的主人则像树袋熊那样抱着毯子不肯挪窝。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广告已经结束了,电视上开始播放关于抗议超级英雄游行的直播。托尼和斯蒂夫情绪复杂地对视一眼,不再有人说话。

抗议人数仍旧在增加。他们经纬分明划成两派,一派认为超级英雄是无政府的危险分子,他们和拥有武装的暴徒仅有一线之隔。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准备把武器对准无辜人,那时候警察和防弹背心可不会管用。另一派则认为复仇者只是个国家机器的另一种称呼,一支特殊的国家军队。他们将美国队长的解冻和阿波罗登月一样视为政府的谎言。如果美国队长七十年前会为美国打纳粹,那七十年后他为什么不会去伊拉克呢。

当然了,托尼宝贝还有个优待,他有一个单独的反对组织,他们高举的横幅是“我们不需要一个杀人犯来当英雄。”

摄像师给了游行人群几个特写。他们中有孩子和老人,黑人和亚裔,写字楼里的普通职员和怀着孕的母亲。尽管不排除示威中有一些别有用心的政治力量的推动,但更多的人是自己选择走上的街头。他们确实正被人恐惧着,正被那些他们所拼死保护着的人所恐惧着。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一个有超级英雄的未来。

镜头扫到人群中的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左右,蓝眼睛金发,穿着白裙子坐在她爸爸的肩上,她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代表着美国队长的字母A上有一个大大的叉。托尼偷偷瞄了斯蒂夫一眼,他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也不得不习惯起来,这不再是那种黑白分明的时代了:你能找到一个敌人,毫无顾忌地打倒他,然后轻易就能获得鲜花和掌声。

托尼瞬间感到被疲倦淹没了,他站起身,拍拍斯蒂夫的肩膀,然后抱着毯子回房间去睡觉了。

①:出自《马太福音》2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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